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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半是写古人，一半是写今天或许就是我们身边随时随地都能碰到的人与事。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，人的性灵是完全相通的。

目录

红雪

陶庵留碧

多雷之死

救子

石榴红

古墓缘

空屋

午夜静悄悄

清镜河 墨镜河

牛先生辉煌记

后记

      葛秋栋，男，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。长期从事文博文史工作，历任嘉定博物馆馆长，县文联副主席，区侨办副主任等职。出版长篇历史小说《清廉知县陆陇其》，短篇小说集《红雪》，散文集《疁城烟水》《芭蕉雨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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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庵留碧

1

      满天的乌云压在城头，天空没有一丝风，空气里充满了闷热与烦躁。经过一天激战之后的嘉定城像一头伤痕累累的怪兽，默默地俯卧在练祁河畔。幽暗的街巷里不断传来女人和婴孩凄凉的哭声，听得人心颤栗。

     此刻，黄淳耀作为一个指挥官，尽管已是精疲力竭，但他要做的件事，却是查看城防工事，清点物资，了解人员的伤亡情况。黄淳耀经过一番巡查之后，心头灌满了铅似的沉重。他手握长剑，望着城外清军蜗牛壳似的一座座营帐，不禁问自己：如若孤城一座，还能坚守多久呢？他喟然长叹，难道正似泰际兄所言，我们的抗清不过铭志而已？

     那天下午，黄淳耀正在西林寺的竹胜园。

     园中的一尊双耳三足青铜香炉里，燃着一炷香。一缕缕青烟袅袅而起，时而凝聚，时而飘散，染得满园芳香。黄淳耀头戴幞巾，身穿盘领窄袖大袍，背南朝北，正在行大礼跪拜。他一会低头沉思，一会儿仰天长叹，眉宇之间储满了悲愤与忧愁。他自幼缊袍粝食，潜心研读史书，不想空怀了一腔报国热情。崇祯临朝，他曾小小地激动过一阵，渴望明王朝能得到中兴。可没想到社会弊端不但没有革除，地方官僚兼并土地，贪赃枉法越演越烈。崇祯十六年（1643），他考中了进士，更觉“高处不胜寒”，就与同榜进士、同乡王泰际一起毅然回家过起隐居的生活来。前不久，当崇祯自裁的消息传来，他先是吃惊后便是忧愁，满清亡汉之心不死。我将奈何？果然不出所料，还不到两个月清兵就攻进了北京城……

     “好清闲阿，陶庵兄（黄淳耀，字陶庵）。”

     王泰际的突然来到，打断了黄淳耀的思路。他站起身来连声高叫“稀客、稀客”，向王泰际抱拳拱手行礼：

     “贞宪（王泰际，字贞宪）兄弟，什么风把你吹来啦？”

     王泰际乍见黄淳耀这身穿戴，不觉一愣，素来厌恶科举的黄淳耀，今天为什么穿起这套进士衣衫来。不过，王泰际是个思想敏锐之人，见了园中的香案，便笑着说道：

     “崇祯癸未进士，是在悼念皇上吗？”

     “不！”黄淳耀痛苦地摇了摇头，“是在哀悼我大明故国。”

     黄淳耀一句话，说的王泰际心里酸酸的，于是两人都沉默起来。

     庙中住持法师无等，托着两只盖碗走了进来：

     “两位先生为何不坐下来说话。”

     黄淳耀这才忙道：“是啊，是啊——那么请法师把茶端到放帚轩去吧！”

     两人携手而行，同往放帚轩而去。这放帚轩在西林寺之内。黄淳耀与庙中无等法师关系甚密，这是无等法师特地为黄淳耀辟出的读书之处。他俩刚走到放帚轩前，从房檐上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：

     “先生有请——”

     王泰际循声看去，是一只八哥鸟。好漂亮的一只鸟，浑身的羽毛乌黑锃亮，羽翅上散落着点点白斑，十分耀眼，再配上金黄色的喙和一对刚健的利爪，更使人觉得俏丽可爱。八哥鸟见有人注意它，就扬脖子翘尾巴叫得更欢了。

     两人抬头看着八哥鸟，一齐笑了起来。王泰际称赞道：“这鬼东西真灵巧！”

     王泰际不禁问黄淳耀：

     “陶庵兄真的只顾读书、种花、钓鱼、养鸟了？”

     黄淳耀苦苦一笑，指着墙壁上新写的一幅中堂说道：“可不是吗？”随即念起诗中的几句来：

     侯封不爱爱瓜畦，草树扶疏茅屋底，

     试理扁舟学垂钓，东风一夜过塘西。

     王泰际轻轻地摇了摇头，他知道这并非黄淳耀本意所愿，于是就道：

     “陶庵兄心里恐怕是：风声、雨声、读书声，声声入耳；家事、国事、天下事，事事关心吧？”

     黄淳耀听了呵呵一笑：“知我者，莫过于贞宪兄啊。”说着，给王泰际端一张竹椅，两人坐了下来。黄淳耀心想，王泰际这么大热天赶来必定有什么事，赶忙问道：

     “贞宪兄弟，有何贵干快说吧！”

     王泰际刚从苏州回来，就把在苏州听到的史可法在扬州抗清失败被捕殉难，数十万清兵攻打江阴城，阎应元、陈明遇等组织义军英勇抗清之事一一叙说了。王泰际皱着眉说：

     “清兵还向江南颁布了剃发令，限定若兵到十日内不愿剃发垂辫，立即枭首示众……”

     黄淳耀没等王泰际说完，已经气得脸色煞白，他敞开衣襟站立窗前，望着练祈河对岸一片苍秀的稻田和高远的蓝天，悲愤交加，长长叹息一声，似是自问：

     “难道我大汉民族真要受此奇耻大辱吗？”

     黄淳耀在书房里烦躁地转了两圈，待心情平静下来，拈着胡须问王泰际，“贞宪兄，你看我们嘉定该怎么办？”

     王泰际呷了一口茶水，显得深思熟虑的样子，伸出两根手指来说道：

     “以愚弟之见，出路无非两条：其一，赶快组织义民、乡兵固守嘉定抗击清兵。不过，清兵来势凶猛，以我一城之力实难固守，要是联络昆山、太仓、松江、吴淞等诸城一起防守，或许还有希望。”

     黄淳耀点着头，表示十分赞同：

     “松江夏允彝父子和昆山顾炎武都是忠义之士——你快往下说吧。”

     “其二，你我照旧隐居乡间，读书、种花……不过，剃发垂辫的命运是逃脱不了的啦！”

     黄淳耀苦苦一笑，连连摇头：“士可杀不可辱。我黄淳耀宁可断头，决不断发。”

     王泰际不禁哀叹一声：“这抗清斗争不过是铭志而已。”

     黄淳耀听了王泰际后这句话心中不悦，不禁愤愤地说道：

     “贞宪兄弟，何出此言？难道你我都去学洪承畴、钱谦益那些失节之人，向清夷低头称臣？”

     “陶庵兄息怒。”王泰际忙道：“我来找你，不就是为了商量组织义兵抗清之事吗？”

     黄淳耀这才朗朗大笑起来……

     一声炸雷似霹雳从天而降，打断了黄淳耀的回忆，他立即举着长剑跳上指挥台。又一场恶战开始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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